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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01月01日 19:25 | 阅读(1395) | 评论(0)2021年度生活方式 逃离倦怠 适度·降噪·停顿·滋养

主笔 杨璐

这篇文章是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最后一期的话题总领文,希望大家能够读原杂志上因篇幅过长没有转载上来的后面几篇文章,相信能给大家的生活哲学有一点启发.



2021年接近尾声了,这一年,我们都辛苦了.


氛围仿佛格外萧索.疫情已经持续了两年,每个人的工作和生活可能都面临着随时被打断的风险.受到疫情影响,一些行业处于收缩状态.除此之外,房地产、教育辅导、影视甚至是互联网大厂,它们从前提供了令人艳羡的工作,现在却传出资金紧张、亏损和裁员的消息.就连每年年底的购物狂欢,今年都静悄悄的.微博热搜滚动着很多你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热词,点进去发现是在播综艺和电视剧,感觉节目宣传已经挖空心思了,可你也没有去了解一下的愿望.没有现象级的娱乐.


“这些年来贬值最多的不是货币,而是你的努力.”经济学者管清友的这句话戳中了很多人的心.过去,努力就能看到回报.现在,每个人都上了高速向前的列车,“all in”像战鼓一样,让人们热血沸腾地去转化生产力,让人们不要停下来,却行业增长倦怠,工作倦怠,生活提不起劲头.管清友说:“我们现在进入到了一种低水平内卷,高水平倦息的阶段.”低水平内卷,指的是我们的人均收入、经济发展程度跟富裕国家还有一定的差距.内卷到身心俱疲却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.今年的年度生活方式,我们想讨论一下,即便如此,还有哪些方法能让自己过得好.


兴奋剂社会

倦怠,我们最直接想到的原因是过劳.工厂里12小时工作制、互联网公司“996”在很长时间里是习以为常的现象.逃离倦怠,取消加班就能做到吗?现实没那么简单.比如,加班最受关注的互联网公司陆续取消了“996”、大小周,可我们看到了“因为取消加班,薪资减少”的抱怨、“因为要完成项目任务,自愿加班”的报道,以及真心的工作狂确实存在.中国人力资源开发研究会副会长、适度劳动分会会长杨河清说:“过劳其实有三种形态:强制型的绝对被动;出于兴趣原因的绝对主动;还有一种灰色地带,来自于工作和环境的挤压,比如不拼命工作,没有办法在职场上发展,比如周围都在拼命工作,给人以压力.”特别是当今的职场,很多工作形态决定了业绩难以用固定标准衡量,职场人如果想做得更好,更有竞争力,背后要付出更多的工作时间、更大的工作强度、超负荷的工作量.

过劳在当代吊诡的地方在于,很多时候呈现出一种自愿或者半自愿的状态:自我提升、如何获得内驱力是现在最受职场人欢迎的话题、流量密码.德国哲学家韩炳哲在《倦怠社会》里把这种现象称为功绩社会.在他看来,我们曾经很熟悉的生产制社会是一种规训社会,充斥着禁令、戒律和法规,而功绩社会是一种具有积极属性的社会,充斥着“是的,我们可以办到”.它是一种“兴奋剂社会”,人们过度积极、过度活跃,片刻停不下来.功绩主体不受外力强迫工作.他是自身的主人和统治者,自己剥削自己,在自我实现的过程中筋疲力尽.

造成这样的转变,是因为现代社会对效率的崇拜.韩炳哲认为,生产最大化的渴望存在于集体无意识之中.当生产达到一定的发展阶段时,禁令、规训、法则达到了极限,因为它们起到的是阻塞作用,妨碍了继续发展.这时,规训范式转化为功绩范式,因为自我驱动更有效率、更多产.“过劳症最初的症状就是一种极度狂喜.患者无比兴奋地投入工作之中,直至最终崩溃.”

逃离倦怠,市面上有很多生活方式类的指南:丹麦的幸福生活是Hygge,意思是舒适恢意,自然简单;瑞典的幸福生活是Lagom,意思是不多也不太少.瑞典人提倡愉快工作,一种自然而然的平衡.德国生活方式也颇受欢迎,德国人的周工作时间比我们少.可所有这些生活方式有个基础条件:它们的社会财富积累远高于中国.过劳和倦怠除了哲学抽象层面的,我们还有具体的国情.管清友说:“瑞典等北欧国家,还有德国,人们受教育水平高,有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创新型企业,人口规模又不大,有些国家资源还丰富,这就形成了正向循环,人家干吗要工作那么长时间呢.我们中国人均GDP水平才1万美元,人口规模大,社会总体受教育水平不够高.我们让快递小哥马上去搞芯片不现实,中国普通劳动者只能打工或者赚点加工费.我们的现状跟发展阶段、资源禀赋都有关系.这种背景下,优质资源稀缺,行业天花板低或者有各种因素的限制,使得人们身不由己地处于过度竞争中,就是所谓的内卷的状态.”

教育内卷是优质资源稀缺的典型代表,鸡娃的妈妈,困在绩点里的大学生为的是登上金字塔的顶端.互联网最近两年的激烈竞争是行业天花板的典型代表,管清友说:“互联网行业碰到了流量的天花板,获客成本极高,收益却很小.从前围绕流量红利扩张的产能、设置的部门、吸引的人才、布局的一些东西都得收缩,潮水退去一定有人被卷走,被裁员优化.”逃离倦怠,恐怕首先要面临一个现实问题,如何改变低水平内卷的状态.管清友说:“一个人努力提高的是分数,所有人努力提高的是分数线.这些努力是贬值的,人就会倦怠.解决内卷,可以通过增加优质资源的供给、通过科技的创新和进步、通过教育水平整体提高等等,这些在短期之内都很难彻底实现.”自带鸡血的内卷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客观环境和发展阶段.


悬浮时代

倦怠,也来自于追求物质的过程中掉入了消费的陷阱.日本研究过劳问题的经典著作《过劳时代》和美国畅销书《过度劳累的美国人》里都发现了另外一个吊诡的现象:无论在日本还是美国,中高收入阶层比低收入阶层的工作时间更长.这是工作与消费的循环导致的.美国和日本分别在20世纪20年代和60年代进入到消费社会阶段,在消费社会里,劳动大众的工资水平有了一定提高,以中产阶级为核心形成了大众购买力,以消费为实现自我目的的浪费型生活方式成为大众化现象.

消费被研究得比较充分.凡勃伦的《悠闲阶级论》论述的是炫耀性消费,杜森贝利的《收入、储蓄、消费者行为理论》论述了消费中的攀比心理.韩炳哲则认为,在消费社会里,情绪已经济身生产资料的行列,是一种刺激消费的手段.韩炳哲写道:“我们最终消费的并不是商品本身,而是情绪.对商品的消费不无尽头,对情绪的消费则无边无际.情绪的发展超然于商品本身的使用价值,它开辟了一片广阔无边的消费空间.”炫耀、攀比或者拨动心弦,人们很难抵御消费的诱惑.除去这些个人动机,消费还改变了人们在社会中的存在位置.社会学家和思想家齐格蒙特•鲍曼在《工作、消费主义和新穷人》里提出,过去没有工作的人会被社会抛弃.在消费社会里,一个人虽然有工作但是消费不起或者不消费,跟不上社会的节奏,成了有缺陷的消费者.这样的人同样会成为社会秩序之外的人.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、博士生导师严飞说:“从最近两年社会上流行的热词‘内卷’‘打工人’等等来看,我们社会现在呈现出一种疲倦的状态,它很大程度上与从生产型社会转向消费社会相关.”

生产型社会里人们的生活和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同质化的.严飞说:“大家都在单位体系里朝九晚五地上班,统一服从命令,完成一致的目标.下班之后大家提着热水瓶去打水,拿粮票去买东西,收入差不多,穿着也差不多.”进入消费社会,从前的模式瓦解了,大家不但自负盈亏,自己负担一切,并且暴露在消费中.严飞说:“从前只要你有工作,隐含意义就是你被社会和单位保护起来了.现在如果你的消费水平没有达到平均线,也会被认为是底层.”严飞曾经提出一个“悬浮时代”的说法:“大家拼命想获得社会认同,害怕成为社会底层,被社会抛弃,特别是中产阶级.消费社会不断宣扬一种中产标配的生活:上面有四个老人,下面有三个孩子.有房有车有旅行,还要带孩子去上补习班.一家人其乐融融.为了追求标配,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在规定时间完成规定动作,整个人生就像是登上一列飞速往前的列车.因为追求得太积极,人生列车像磁悬浮一样慢慢浮在半空中,没有了根基.”

立志做一个合格的消费者,可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.一天24小时,它是工时的上限,炫耀性的消费没有止境、攀比性的消费没有止境、情绪价值的消费没有止境.消费升级,合格消费者的标准也在不断提升.在中国,我们虽然进入消费社会的时间晚于发达国家,但赶上了智能手机的发展,它和社交媒体作为消费基础设施,极其发达.严飞说:“从生产社会转变到消费社会,人们越来越崇拜财富、崇拜有钱人,崇拜那种可以挑选生活、毫不费力改变自己生活形态的人生.真实情况里,能做到这样的人是非常少的,但是,现在短视频平台上很多炫耀消费的自拍内容.它们给人一种幻觉,我也可以获得类似的一种生活方式.”大家不想处于消费鄙视链底端而去追求标配,不想在同辈压力面前被比下去而去攀比.追求之路上要付出很多,消费是无穷无尽的,求而不得的时候就会觉得非常疲倦.


逃离倦怠

倦怠的物理性原因是过劳,极端就是过劳死.

杨河清说:“有法医研究过心脏和过劳程度的关系,普通人的心脏都在400克以内,但是对过劳死的人进行解剖发现,心脏克重都超过了400克.为了排除偶然性,研究人员还拿小白鼠做了实验.一组小白鼠放在水里不断地游泳,很快就过劳死了.一组游泳一段时间再休息一段时间.另外一组是正常的小白鼠.最后发现,过劳死的小白鼠心脏确实比正常小白鼠大,那些游一段休息一段的小白鼠,心脏跟正常的差不多.这说明为了身体健康,劳动是需要休息的.”

过劳到什么程度会影响寿命,医学上还没有明确的研究结果.这就导致它不是确定的因果关系.杨河清说:“如果让人直接钻进马路上的车底下,谁都知道后果,不会这样做.过劳的后果是模糊的,于是人们总有各种理由继续干下去.”写《过劳时代》的森冈孝二教授就是因为严重过劳,心脏病发作离世.杨河清跟他有工作往来,“我们一起开会,他说要发东西给我.我早上查邮箱,发现他是在凌晨三四点钟发给我的,然后我们8点钟就要开会了.他就睡了三四个小时”.杨河清曾经在日本留学,日本过劳举世闻名.跟中国不同的是,日本是“高水平内卷、高水平倦怠”.“日本非常焦虑,往上有更发达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,往下有中国、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奋起直追.它的资源有限,只有人力资源.过劳文化就很盛行.”杨河清说.倦怠的精神性原因可能是抑郁、焦虑或者压力过大.韩炳哲认为,陷入过度积极的新型人类,不再能够继续工作时,抑郁症就在这一刻爆发了.“它首先是一种对工作‘能够’的倦怠感.只有在一种相信“一切皆有可能’的社会中,才有抑郁症病人发出哀叹‘没有什么是可能的’.”哲学家的抽象概括依旧能从具体现实中找到对应.在心理学上,人们被诊断为抑郁症之前的几个月到几年之间,身体其实发出过预警信号.这些前驱症状包括注意力不集中、过度担心、烦躁易怒、疲惫、无意义感等等.暂停实验室是一个在线帮助人们锻炼情绪调节能力的项目,通过对过去两年参与行动营用户的调研,觉察到“前驱信号”的人里69.4%因为职场和个人发展原因,44.1%因为金钱和个人财物状况,34.9%因为工作繁忙、强度大或者有挑战性.这些是多重压力源里排在最前列的因素.

为了身心健康,我们也得过一种逃离倦怠的生活.它不能是就此躺平,躺平依旧要面对客观现实,无论个人还是社会都需要足够的物质积累,所以可能造成更大的焦虑.杨河清说:“我们是一个追赶超型的国家.中国人都是很勤奋的,改革开放以来的成就也是勤奋工作的结果.我们研究适度劳动,是完全赞成和鼓励努力工作、努力学习的,同时,我们反对常态化的严重过劳.”我们还没有到达发达国家的阶段,杨河清说:“从我所在的劳动研究领域来讲,就业问题、收入分配问题、社会保障问题的研究者比过劳问题的研究者多,因为前面这些是中国现在最迫切要解决的、最受关注的问题.”

内卷和消费主义可能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客观存在,逃离倦怠首先得接纳这个现实.管清友说:“我们经过30多年经济的高速增长,未来会经历一个10年到20年的减速期.在减速期里,要想解决内卷,要么有新的行业带动,要么有新的技术变迁,现在还没看到.在这个特定的阶段里,再加上疫情的影响,会比较难熬.说实话,这时候大家坦然接受现状,心态放平,可能状态也不错.”道路虽然曲折,可是方向明确.管清友说:“我们市场广度和深度比其他国家要大,在这个过程中要实现产业升级,要增强国际竞争力,要解决卡脖子问题,要共同富裕.大家现在忙碌或者说内卷,也是因为跟很多国家相比,机会还是很多.”如果按照现在减压、调节情绪流行的正念,首先是接纳.客观情况如此,我们总还要做点什么.逃离倦怠,在我们能够掌控的范围内是有方法论的.我们今年依旧提出了四个关键词,适度、降噪、停顿和滋养,它们背后都是一些生活智慧、医学和心理学原理.外在的世界即便喧嚣嘈杂、兵荒马乱,我们还是应该把自己的人生和日常安排得清清爽爽、明明白白,静待春暖花开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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