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见父亲又推着母亲到花园里去了.他的嘴里轻声哼着我再也熟悉不过的童谣.
在我很小的时候,母亲哄我也是唱这首歌.
那是母亲家乡的童谣,每每父亲唱起来,母亲暴躁的情绪才会平静许些.
时间流逝,我早已记不清原曲的词.
但,不知为什么,总觉得父亲哼着的并不是原曲.然而因为母亲从来没有纠正过父亲,我也并没有多想.
父亲是这么唱的:
“离离原上草.”
“一岁一枯荣.”
“野火烧不尽.”
恍然间,似乎听到了父亲的歌声中夹藏着呜咽声.
“春风吹不生.”
当我见到最美丽的大海的时候,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.
【一】
戊缘将钥匙插入钥匙孔的那一刹,隔着门墙隐约听见屋中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.他迟疑了一会儿,继而扭动钥匙,将屋门打开.
吱呀的一声,哭声顿时停住,戊缘进门便看见两双眼睛正望着自己.
“哥.”戊郝收回惊讶的目光,他蹲在过道中,柔声哄着怀里低声抽泣的孩子.
他完全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,也压根没料到戊缘会这么早回家.
“谁的孩子?”戊缘关上门,经过戊郝身边,低头看向弟弟怀中正揉眼睛的孩子.或许是因为外面下着大雨,男孩全身都湿透了,水珠顺着银发垂挂在发尾,在刘海的似有似无的遮掩下,他的眉心有一块很深的疤痕.
刚刚听到的哭声应该就是这个孩子发出的了.戊缘摸摸下巴,将视线看向戊郝,静静等着他的回答.
戊郝闻声抬起头,对上戊缘打量的目光,却又下意识撇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:“我刚刚在小巷捡回来的,”他轻咳嗓子顿了顿,“看他挺可怜的.”
他不敢赌戊缘是否会收留这个孩子.
“我现在怎么也哄不好他.”
“让我来吧.”戊缘定定地看着男孩,而男孩撑在戊郝的臂弯里,带有泪水的紫色眸子对上戊郝的目光.
像是打量,又好像是警惕.
戊郝被男孩突如其来的目光一愣,随后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.他弯腰单手抱起男孩,另一只手轻轻在男孩的背后拍打.男孩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,只是乖乖地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,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还蹲在原地的戊郝,身子禁不住地一抽一抽,显然哭了很久.
戊郝只觉得怀里一空,刚想站起来阻止戊缘的动作,却又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.
他觉得以戊缘的性子,一定会把那个孩子扔出家门的.
戊郝苦笑了一下,果然自己还是不了解自家哥哥.
此时的戊缘,是第一次和一个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.怀里湿湿的触感让他感到有些不切实际,耳边可以听到男孩细微的呜咽声.
“哥……”戊郝扶着墙起身,蹲的时间太久让他的腿有些软麻.看着在戊缘怀里逐渐安静下来的孩子,又看看戊缘木木的脸,一时觉得好笑:“原来哥还会哄孩子啊.”
毕竟以前凡是有小孩子来,哥哥都是把他们推给自己.
戊缘冷着脸撇了一眼戊郝,没把男孩放下,反而是偷偷将手里的药扔给戊郝,抱着男孩转身大步走往客厅.
戊郝没先理会手里的药,倒是想到了什么,朝着戊缘大喊.
“哥,他还没有名字!”
“叫戊戌.”
“诶?”
戊郝的脸抽搐了一下,什么离谱的名字.
“我说——”
黑暗中,戊缘不满地转过脸,金黄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客厅隐隐闪着光.
“他叫戊戌.”
“戊戌?哥你的历史感太强了!”
过道中,传出戊郝爽朗的笑声.
所以,哥是同意收留他了吧.
她办了离职手续,房租还未到期,他便呆在A市陪她.每每想到那天的事情,她便浑身骤然发冷.随着天气转暖和他的陪伴,她的状态也渐渐恢复.
处长每天都在给她发消息,但她不理会.
第二个月月末,她有了孕吐的现象,他陪她去医院检查.
医生见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,带他到办公室说了流产对她的危害,他只是点点头.
他坐在走廊的长椅,而她从厕所出来,她说,她决定打掉孩子.
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,可人总有坏的一面.
他劝他留下孩子,她在他怀里哭着,戳着胸口喊:“我心里受不住.”
他不再开口.
正巧她在医院撞见了在分行带她的小姐姐,也仅是点头示意.
不知怎的怀孕的事情就传到处长耳中,处长找到她的住址,在楼下起了争执.
她回去和他讲述过程,嘴唇直打哆嗦,他颤着心给叔叔打电话.
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他的婶婶听说了她的事,邀请她做客,顺便帮他劝她留下孩子.她不敢去,可在他的劝说下,她答应了.
那天,他带着她去分行接叔叔,他怕她不愿意去分行便想着先送她过去,她说在车上没人认出她.于是他停车在分行门口,下车买烟.
正巧处长的老婆因为处长的事情在分行二十几楼闹到一楼,出门瞥见她坐在副驾驶.
她还没反应过来,便被处长老婆的人拽下车,扯着长发,处长老婆抬手就是给她一巴掌.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.
处长的老婆踢拳打脚,员工指指点点,帽子一顶一顶扣下来,她的脑子“嗡嗡”发蒙.
人群里是“小三”,“正室来闹”,“还怀孕了”的议论.
他付完烟钱,人群散去,一扭头看见她长发披散,狼狈不堪地蜷在垃圾桶旁.他冲上前,抱着她去医院.
她双目无神,没有发声.他双眼通红,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.
下午,他安顿好她,拿着孕检单和与她的电话录音去找叔叔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让处长身败名裂.
他对叔叔讲了全过程,说处长的老婆不可理喻,向叔叔寻求公道.可叔叔没回应,他急着绕道叔叔身边,看见了电脑正放着处长强奸她的监控.
监控像黑暗中的火苗,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.
他向叔叔要监控文件,叔叔却把鼠标停在“删除”上,不为所动.直到他跪下恳求,叔叔终究把唯一的监控删除掉了.
他一时回不过神,听到叔叔对着电话确认监控已经删除,电话那头指示的人是处长的老婆.
叔叔解释了删除监控的原因,说让他带着她出国生活.
医院的另一头,处长老婆举着手机,她听着电话里的内容.处长的老婆漫不经心地讲着他与他叔叔的关系,话语里带着威胁.
她哭了,想起舅妈以前骂她“克父克母丧门星”,想想也有道理.如果他没遇见她,一定会找到一个比她更优秀的女孩子.
她就是丧门星,一颗永远,永恒的丧门星.
下午他去看她,没讲叔叔删了监控的事情,只是抱着她,安慰她,说着一定会把他们送进监狱.
她点点头回应,把头埋在他肩头,说:“我好爱你啊.”
“我也好爱你.”他轻轻顺着她的背.
她朝墙壁费力地扯了扯嘴角.
晚上他回家拿东西,她在他走之后去江边看江景.
他开车到一半,心中隐隐有着不安,突然掉头,在医院门口问到了她的去处.
她沿着江畔的台阶慢慢走.
他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,最后在护栏失修的地方找到她.她站在江水中央,水漫上她的腰.
她扭头,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,看见他不管不顾朝自己奔来.
可她真的好累,做什么都累.
她听到了水啸,想起很多关于他的过往.
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分流口,随后往水流的另一个地方跑.
他拼死地游,她卷在江水里.
他一直游,一直找,整整八个小时,还是没有找到.
凌晨,有人报警,警察在另一个街区拉起警戒线.他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,找到了熟睡的她.他不敢上前,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地走上去,跌坐在地上,抱起她,眼泪滴在她的脸上.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鼻子,唇,额,眉眼,擦去她鼻尖的泪.民警停下靠近的脚步.
夜晚,他坐在地上抱着她,脸贴着她的脸,号啕大哭.
她火化那天,邻居在火化窗前哭天抢地.
他站在她旁边,为她整理衣角,给她描上她喜欢的口红色号.他看了她良久,随后朝工作人员点头.
他看着她在火海中躺着,看着她皮肉一点点焚尽.
留在他手里的,是一个檀木盒.
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纸和笔,写上碑石要刻上的字.
他写上她的名字,只是前面还多了两个字--吾妻.
没有仪式.
却好像用尽了他一辈子的温柔和力气.
【舍不得星星2】
他与她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年,他读博最后一年,她大一.
在操场上,同学搡他一下,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几眼.她的长相很普通,笑起来脸上有酒窝,甚至不比系里的系花好看.
也没什么特别的,他想.
他与她在这所百年老校隔着最大的学识,贫富,年龄差距.他靠着炒股和做投资身家已达百万,她靠着助学贷款交上了第一笔学费;他换电脑和手机的速度都很快,她用的是二手智能机;他的衣服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说扔就扔,她穿着盗版匡威对着破洞补了又补;他平常去图书馆,研究院,或者和朋友踏青,去临近的城市听演唱会,她平常去教室,校外,一个月愣是打了十五份兼职工.
他与她因为建筑翻修住到了相邻的宿舍园区.
第二次见面,她在他寝室楼下和一个男博士疯狂对掐,他走过去精确说出留下的电话,提着外卖走了,耳边是身后的她嘲讽男博士的话语.他站在楼梯转角,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.
第三次见面是在校门口,他看见她深夜面对流氓挑衅滋事把体型是自己两倍的女生护在身后.
第四次见面是在校园大道,她帮同学搬离校的行李.
第五次见面是在废品回收摊,他看见一个卖废报纸的小孩偷偷把她的旧书装进自己的编织袋,而她只是装作没看见.
他与小说里的男主一样,会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样,但他不喜欢.他喜欢优秀自信,落落大方的女孩子.
第六次见面在研究院,她送本科生的作业,他和教室在讨论数据.两人只是点头打招呼.教授随口一提讲了她家里的情况.
后来,他加了她微信,时不时找她闲聊,他逐渐关注校园里关于她的事情.
再再后来,他从舍友得知她因为工闹被人踹飞,浑身扎了玻璃.他想也没想冲出寝室,却在隔壁女生宿舍的墙外墙角发现了她.
他问她为什么会在这,她只是浅笑着回答药费贵,简单包扎就回来了.
她想起自己以前的不幸,泪水沾满眼眶.她求他不要再问,她不知道,难过,可是难过又有什么用?
他弯身,将她轻轻圈入自己的怀里.
“可以让我难过,也让我痛.”他的嗓音暗哑.
后来,他开始追她,死缠烂打,他常常调戏她,弄得她脸红耳赤.她想打他,却又舍不得.
他借给她两万炒股,当看见她有收入后他比谁都开心.
再后来,她有了上万,上十万的积蓄,她给他买的礼物越来越贵,她学了德语,得了国外全奖的offer,她想读研,做分析师,和他成家.
而他想进银行,想做风云人物,也想为她有个家.两个人在不算宽敞但温馨的房间里讨论着未来.
而那件事,一切都发生了改变.
她大三寒假需要实习经历充实简介,他在B市分行,可B市没有分行实习空缺,她便去了A市分行信审处,正好他的叔叔是分行行长,可以照应.
她做事稳重干练,长相惹人怜爱,腿又白又直又细,处长看的挪不开眼.
她想和他说处长看自己的眼神让人不舒服,他说他的叔叔会照顾她,可她明白他的叔叔不会因为自己炒掉处长,她怕他会觉得叔叔没有照顾好她,怕他觉得她娇气.
对与她来讲,与他沾上边的事情她总是举棋不定,小心翼翼.
犹豫几次,她想想,三个月,忍一忍就好.
终归是在校生,她也有犯错误的时候.处长把她叫去训话,并给她递了一杯水.
她喝了一口,没发觉自己被处长下了药,醒来时只看见处长油腻的笑脸和地上的衣服.
“我在你的卡里划了一万.”处长说,“你们学生应该很缺钱吧.”
她冷静地穿上衣服离开,去医院检查,处理后事,她想向警察局报警,却想起手上连证据都忘了拿.
她靠在厕所门板上缓缓下滑,她无措,难过,哭到泣不成声.她想到了他,恨着为什么会在自己有了他之后让她发生这种事情.
她在厕所呆了整整一晚上.
后来,她给他打了电话,故作镇定地讲完全过程,他没说话,她哭着一次又一次说着对不起.
他买了最快的机票赶来,闯进女厕所挨个敲门,找到了她.
他抱着她轻声安慰,眼眶微红.
他改动成功,玩家半月间猛增,涨势出人意料.她也高中传捷.两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,约着上海见,他要带她去最高的地方看最漂亮的烟火,吃最好的饭菜.
然而周不言自诩稳重,回头望,对那小女孩许诺的一切,却几乎都没做到.
不管是去金茂大厦,还是帮她拿到那把绝世名琴.
还好,那女孩迷迷糊糊的,对此一无所知.
更不知,那种感觉,早在朝夕相处间发生变化,而周不言不敢承认.
没有任何相遇是无意义的.
只不过有的意义好,有的意义或许不太理想.
周不言轻易改变了桃李混乱不堪的人生,她又何尝没在他的世界里浓墨重彩过?
可,成年人最大的好与坏,都是成熟.
成熟到,没办法再像十七八岁那年,为了一丁点的激情与浪漫就无畏无惧.他们习惯权衡利弊,习惯规避矛盾,也习惯取舍.
对周不言来讲,一场流星,是不足以惊艳一生的.
至少,不足以让他不顾世人成见,不顾门当户对的两家亲朋,甘心去认下“负心人”这个令大家不齿的名号.
于是当冲动褪去,他左思右想,主动将女朋友带去麦当劳.
阻止她的深陷,更阻止他心里那匹快脱缰的马.
反正,都一样吧?周不言想.
他终究,让一个叫“桃李”的姑娘冠了自己的专姓.
他将与她生老病死,哪怕,不曾同途看星.
再次回归菁优网也不知道说啥,系统还弄个不超过40个字不能成功上传,随便凑一下字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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